2024年美国经济稳健增长、日本摆脱三十年的包袱振翅高飞，欧洲最大经济体德国，却像一只生了怪病的老虎趴在地上难起身。

病怏怏的德国经济令人忧心，元旦才刚刚过去，德国农夫就开着犹如坦克车的巨型农业拖拉机上街头示威，先在全国各大城市遍地开花，后来更群聚联邦议会广场，瘫痪首都柏林，抗议政府削减农业补贴。愤怒的农民只是德国内需市场病灶之一，过去几年一路暴涨的房价泡沫破灭，大涨时的民怨继续膨胀，变成下跌时的消费紧缩；而一路上扬到5.8%的失业率，则是德国经济衰退的总结。

病灶：德国汽车被中国打趴

另一方面，德国工业核心的汽车制造业高度依赖中国市场，直至2022年德国大众汽车全球总销售量，一度有高达三成是中国贡献的，过去三年德国汽车在中国节节败退，市占率跌到去年剩不到二成，2023年第一季，大众汽车蝉联多年的中国汽车销售第一品牌的宝座，被比亚迪超越。德国官方统计，去年上半年德国汽车零组件销往中国的金额大减21%，是德国经济衰退的重大病灶。

更糟的是，当美国拜登政府狂撒四千亿美元拉抬美国电动车制造与生产，中国更铺天盖地补贴本土电动车厂进军全球，德国却自断手脚，德国宪法法院去年11月的一项裁决，迫使联邦经济及气候保护部(BMWK)终止电动车购车补助。

当竞争对手猛踩油门扩张电动车产业的时刻，德国却逆势在“财政纪律”的旧法令下自绑手脚，BMWK此举形同对德国电动车产业急踩煞车，自动让出赛道给美国与中国的竞争对手，智库“汽车管理中心”(center of Automotive Management)发出悲观的报告，认为“德国、欧洲与中国在电动车产业竞赛，已经结束”。

德国政府在元月中公布经济统计，2023年德国经济成长率陷入衰退，比前一年萎缩了0.3%，在经济合作暨发展组织(OECD)38国中垫底。2月21日，德国政府大幅调降2024年的经济增长预测，从原先的年增1.3%，调降至0.2%，德国病虎今年还是无法痊愈，仍得继续躺平。

困局：三头马车政府难决策

经济疲弱不振，众人自然将矛头对准总理萧兹(Olaf scholz)。萧兹在2021年大选中终结执政16年的默克尔政府，他领导的社会民主党(SPD、代表色为红色)，与绿党(GRUNE，代表色为绿色)及重商的自由民主党(FDP，代表色为黄色)组成联合政府，被戏称为“红绿灯联盟”。

红绿灯联盟是德国史上第一次三党结盟的执政团队，社民党立基左派的社会正义、绿党强推环境永续，而自由民主党则是右派亲商，三个路线截然不同的政党原本就高度仰赖政治协商，难以快速决策。

不巧的是，萧兹承接默克尔留下的困局，脱欧极右派势力崛起、疫情造成政治与经济震撼，他一上任就爆发俄乌战争，接着撞上40年来最严重的通货膨胀与美元利率剧扬，中美双极对决更彻底改变了全球产业与贸易秩序，支持德国经济增长的WTO秩序名存实亡。

萧兹的“红绿灯联盟”根本就是“救火队政府”，被接二连三重大突发意外搞到焦头烂额，如果不是德国家大业大，在政治、商业、军事上都有深厚家底，摇摇晃晃的联盟政府早就熄灯改选了。

局势如此困难，去年11月15日，萧兹政府的大门又被德国宪法法院烧出一个大洞。萧兹为了拯救经济，把原本列为特别预算的防疫基金余款600亿欧元，拨补给“气候与产业转型基金”，内阁完成严谨程序，也获得联邦议会通过，但是反对党提出违宪审查，最终宪法法院判定，将特别预算挪至正常年度预算的作法违宪。

两难：财政纪律遇上大衰退

宪法法院判决造成实质紧缩的冲击巨大，萧兹政府重编的预算书在2月2日审议通过，2024年4770亿欧元的联邦政府预算，新增举债金额竟然只有166亿欧元，还不到2021年的十分之一。

默克尔时期坚守财政纪律，设下所谓“赤字煞车”条款来确保财政健全，但是僵化的法条如今成为经济衰退时期伤口撒盐的毒药。除了宪法法院的裁决，萧兹与副总理兼经济事务与气候行动部长哈柏克(Robert Habeck)为了支持中小企业，提出每年金额70亿欧元的“成长机会法案”(Growth Opportunities Act)，虽然在联邦下议院通过，但是到了各州政府代表组成的上议院也遭遇强大阻力，地方政府担忧法案会伤害到各州政府的财政健全，吵闹至今仍悬而未决。

德国经济体系在默克尔16年执政期间，走出一条高度依赖制造业出口的独特模式，出口对德国GDP的占比高达47%，相较之下，美国只有11%，甚至作为世界工厂的中国，出口占GDP比重也只有20%。而德国汽车、机械、化工等产品出口又高度集中在中国市场，深陷中国市场的德国大企业，面对又急又快的中国经济衰退反应迟缓，最晚撤退，还遭到中国企业反噬抢走国际市场。

德国各界当然知道经济必须转型、扩大内需与网络新经济的比重，但转型需要产业界、劳工界、外加法律体系的全面调整，没有三、五年看不出端倪。德国产业基础雄厚、社会健全、财务稳健，转型当然会成功(不断创新高的德国股市就是明证之一)，只是需要时间。“后默克尔时期”的德国经济如何找到新出路，值得关注。